原标题:爱廉说丨孔子的天空
孔子讲学图轴,绘孔子于山林瀑布之间讲学的情景,现藏于孔子博物馆。孔子手持如意,怀揽凭几,端坐在松杏之下的平石上。其前一弟子躬身请教,其左则有侍立弟子三人。另外的十六名弟子沿山道而上,彼此顾盼,交谈自若。(资料图片)
2021年9月28日,是孔子诞辰2572周年纪念日。谨以此文,遥祭中华儒家思想的创始人,享有“天下文官祖、历代帝王师”之美誉的至圣先师孔丘。
山水造神化圣,天地钟灵毓秀。尼山的秋月朗照中华大地,华披四表,光亮千年,依然皎洁如初,鲜亮如洗。泗水的波光粼粼漾漾,不舍昼夜,泽润万物,依然微澜不惊,碎浪无言。因为这里诞生了孔子,尼山泗水便成了神山圣水。月光与波光之间,浩渺苍穹与古老大地之间,构成一个深邃而透彻、明亮且坦荡、静谧但永恒的空间,空明澄碧,玄机深奥,只有月华如瀑,洗尽红尘。
那是孔子的天空。
孔子生活在公元前551年—前479年的春秋晚期,中国社会正由漫长的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型,步履踉跄而急促、踌躇而坚定。铁器牛耕技术广泛使用,农学医学科技水平普遍提高。政治改革上由分封制向郡县制转变,土地改革上从井田制向私有制发展,各国争先恐后变法图强;旧有生产关系正土崩瓦解,新兴生产力如春笋破土;旧制度被摧毁,新制度尚待建立;主流思想发生深刻变化,从天命思想向人文意识转移、从尊神敬鬼向天人合一过渡,许多思想观念被质疑、被抛弃。统一意志尚未形成,思想纷争、学术纷繁、文化纷呈,必定带来社会行为的纷乱和意识形态的纷杂。春秋三百年,从周王室衰微到诸侯国争霸,齐、宋、晋、秦、楚五大霸主国相继崛起,兼并征战,合纵连横,天下烽烟四起、战火连年;政治松弛,民生凋敝,社会板荡不宁、矛盾丛生,处处有炸雷,时时有爆点,一触即发。
天下大乱,乱的是思想;礼崩乐坏,坏的是秩序。春秋时期的社会动荡为文化激荡铺垫了产床,历史变革为思想解放提供了机遇。仕人阶层从贵族宗法压制下走向精神自由,从宫廷学府的束缚中走向民间底层,引发文化思想的潮涌与私学集团的兴起。肇始于春秋末年的“百家争鸣”,是中国先秦时期第一次思想大爆炸、文化大解放、学术大自由,王公贵族招士纳贤,学馆宫庠林立,诸子百家各执一说,政客仕子各立门户,门客贤人各显其能,各种政治学说、学术流派、思想主张竞相登场,著书立说纷繁,诘难争辩风行,这种空前盛况一直延伸到战国时期。“百家争鸣”的文化成果,是形成了以儒家、法家、道家、墨家、名家、阴阳家、纵横家、农家、杂家等为代表的思想家群体和思潮流派,构建了中国文化史最初的文论框架,建立了中国思想史最早的学术体系。
回望那个时期,文化的天空群星灿烂,知识的银河波光潋滟、思想的峰峦山外有山;学术交流、思想交锋,伴随政治的争霸、经济的争强、军事的争战,思想文化领域发生着只有量子物理学才能比拟的反应过程,释放出只有热核反应才能产生的能量,中华文明的天空绚丽灿烂,世界文明的天空流光溢彩。
苍穹在上,天光闪烁,有一片星空是属于孔子的。
孔子的思想是一个浩大的银河系。他研究阐述的思想体系涉及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教育学、文学、史学、美学、语言学、艺术学、医学等多门学科,知识点多如繁星频闪,思想性势如天体高悬,峰峦耸立。孔子虽然论而不著、述而不作,但他的思想体系有着明确的语意、清晰的结构、分明的层次、完整的谱系,辐射出强大的光能、强大的磁场。徜徉在孔子的思想星空、智慧树下,只感觉那一星一光饱含高超的智慧、渊博的学识、高洁的情愫,那一枝一叶深蕴周密的布局、缜密的思维、严密的逻辑。道德文章锦绣灿烂,哲思文理通达晓畅,金声而玉振,登高而望远,纲举而目张。语境瑰丽奇幻,思维廊腰缦回,灵感流光溢彩,有星团锦簇、意象雄奇,有双星缠绕、能量互补,有星云翻滚、景象万千,有星系绵延、余韵绵长。
中华文化是世界文化的高原,孔子思想是人类文明的高峰。一部《论语》,区区万言,行文要言不烦,简若微信微博,却站位高深、内涵专博,微言大义巍如醒世恒言,句句是治国理政的秘笈,篇篇是定国安邦的宝典。评点兴衰治乱如开济世良方,字字点穴、条条切脉;表达褒贬抑扬满怀赤诚坦荡,其情也真、其意也切、其言也诤,是孔子的政治宣言书、治国策。思想的能量在这里聚集、交换、转化,文明的光和热在这里加热、升温、传导,一个民族的高度、深度、厚度、温度在这里找到基点,所以后世评说“半部《论语》治天下”;《论语》是一罐心灵鸡汤,其香也醇、其味也正,既适合全民共享又宜于独自品尝。论道说理如行云流水、通俗易懂,又如饮珍醪陈酿、耐人寻味,帝王将相能用,才子仕人能学,妇孺童叟可诵,每一个读者都能从中读到自己,芸芸众生又能读出不同的“论语”。雨打芭蕉夜,鼓敲三更时,沐浴焚香净心,合掌捧读《论语》,那每一个字都是敲落在琴弦上的音槌,每一章语意都像小提琴G弦的旋律直抵人心。孔子语录乃人间之指南、人生之信条,大道至简、真水无香,是泱泱华夏民族世代子孙做人做事的教科书、求知求学的思想库,一读几千年,百读不厌。
孔子的天空,绽放着仁爱之光。
“仁”是孔子思想的第一粒种子,儒家思想大厦的第一块基石、第一个原点。儒家学说的核心是“仁爱”,孔子思想的中心是“仁政”。他蘸“仁”为墨,执“爱”为笔,为苍苍众生画了三道线。
第一道是着重线。《论语》万言二十篇,“仁”字出现了110回,他在“仁”字下画了重重的一笔,表明这是关键字、高频词,为“仁”字下了一个定义: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,注释曰“恭则不侮,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,敏则有功,惠则足以使人”,君子之“仁”上通下达、惠济四方。“仁者先难而后获”,是谓先有奋斗才会有收获;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,是仁者的胸怀;克己复礼,天下归仁,是仁者的目标;仁者爱人,仁者无敌,是人生的高境。
孔子思想的星空里有无数颗星在发光,其中最亮的恒星是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。五星闪耀,普照中华,五常定天下,一掌执乾坤,一切的鸿篇巨制在这里启笔,一切的光芒与温度从这里出发;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,五星闪烁,聚星成团,仁爱的光芒照耀碌碌的苍生、指点迷茫的心灵。
“百事孝为先,孝是百善源”,在孔子看来,尊孝道、守孝悌乃仁之始、爱之初,德之本、行之道,是至德、本根、要道;只有从侍奉双亲、心守孝道开始,才能忠君爱国为民、建功立业报国,一个不孝敬父母的人不可能爱国爱社会,一个不孝顺长辈的人不可能遵从国家、服务社会,是谓不仁、不爱。
第二道是警示线。“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”,是状态,更是心性;处尊位而不闻其过,得志便傲骄,闻天下之大道却不实践,都是不仁的表现。孔子致力办学教书,但教书是手段,目的是爱人、教人、劝人、育人、度人,是“垂世立教”“务乎政术,存乎劝戒”。他认为,传习经典、研习礼乐、服习孝道是必不可少的教化过程。他时而潇洒地伫立杏坛传道授业解惑,时而狼狈地奔突于陈蔡之间、尴尬地护着自己的书囊;时而孤独地守在雨夜的渡口,抚一支更加孤独的老桨,等候一身泥浆的过客做迷茫的觅渡。他执着地站在历史的断壁前、社会的残垣处,为躁动的社会、烦恼的人生、困顿的心灵们,在利与义、善与恶、智与愚、文与质、治与乱、欲与刚、忧与乐、劳与怨、进与退、周与比、欲与矩、乐与淫、俭与奢、骄与泰、本与末、始与终,君子与小人、益者与损者、有道与无道、兴邦与丧邦的分界处,画下一道警示线,深刻而分明,森森然,危危乎,灼灼焉。
第三道是标高线。根往深里扎,人往高处走,人生要有自己的高度。孔子是教书先生,认为思想比知识重要、品格比成就宝贵。他标定的理想人格是君子品格,当立志于求仁道,立足于修仁德,立身于讲仁义,游走于学技艺;他传授的理念是君尊民亲的“仁学”,倡导的观念是行大德大道之事、做大忠大勇之人,坚守的信念是“大道之行,天下为公”,这是一个民族传承千年、接续万代的精神高地。
孔子以仁施爱、因爱施教,从上古经典遗籍中整理出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易》《乐》《春秋》“六经”作为教材,经中有史,论中有艺,诗中有学,述中有理,博览群书之后你能做的姿势只有一个:仰望星空;掩卷而思时你大彻大悟的只有一个字:道。在这里,孔子教诲你要对亲爱、对人仁,要志于道、始于学,为你提炼了许多温暖的词汇,道与德、爱与亲、富与贵、贤与能、宽与恕、善与诚、孝与悌、恭与俭、敬与慈,一组组、一队队泛着柔和温婉的星光,读得你慈眉善目、温情满满;然后为你准备了许多励志的词汇,学与思、志与行、忠与勇、敏与慎、知与识、使与事、和与同、修与齐、治与平,一对对、一串串贮满强劲能量,如桨如翼,如风如电,读得你意气风发、心劲满满,立志做仁人志仕,只等一声“出发”。
三道线三道关,有为、有守、有目标,孔子的仁爱之光成就人生、温暖人心。
孔子的天空,绽放着道德之光。
君子当以道自立、以道立人,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是求道之精神;修己、安人、安百姓是君子之道;“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”,是志士仁人之道;孝悌忠恕是凡人之道,贵和中庸是处世之道。“人无德不立,国无德不兴,“德”是孔子思想的硬核,德治思想贯穿孔子思想的全部,道德教化、道德标准、道德规范、道德约束构成孔子德治思想的四梁八柱。孔子学说中德目众多,归纳起来可分三类,即政德、公德、私德。
他强调政德为先,推崇为政以德、以德治国。“譬如北辰,居其所而众星共之”,驭民之术当以仁德为先,礼、乐、刑、政各有其用;既讲“道之以政”“齐之以刑”,更要讲礼乐教化,要“道之以德,齐之以礼”。以仁生义,由仁及德,做到恭敬、宽厚、诚信、积极、恩惠在怀,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”,方能政通人和。孔子的政德观构成最早的政治观,是中国古代政治文明的天空上明亮的星。
中国人有自己的信仰,同样讲求心灵的净土、精神的乐园、灵魂的忏悔,无须教堂弥撒,无须晚祷钟声,无须牧师神父,“六经”就是《圣经》,“论语”便是教义,“仁爱”就是“博爱”,修德便是礼拜,修身就是修善,天人合一便是天道与神性的天堂。只要心诚意彻,个个都是道德的教民,人人都是自己的牧主。
孔子强调公德为要,德治当从统治阶级开始。他要求君王、官吏、贵族做道德自律的表率和模范;“大旨谈人”“以德取人”,是选官用人的原则、法则、准则;政者正也,子帅以正,孰敢不正?心正方能行正,德高才能望重。孔子注重道德引领,把上古司法鼻祖、为官典范皋陶所推崇的“为政九德”送给文武百官,告诫做官者当“宽而栗,柔而立,愿而恭,乱而敬,扰而毅,直而温,简而廉,刚而塞,强而义”;君子要“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”。孔子提醒说,君子说话要防止三种错误,没到该说的时候说了,是“躁”;该说而不说,是“隐”;不看时机场合就乱说,是“瞽”,是谓“三愆”;君子要少时戒色、壮时戒斗、老时戒得,是谓“三戒”;君子要敬畏天命、敬畏高贵之人、敬畏圣人之言,是谓“三畏”;君子要做到视思明、听思聪、色思温、貌思恭、言思忠、事思敬、疑思问、忿思难、见得思义,凡事皆思,才能保持君子的智慧、君子的仪态、君子的素养、君子的高贵,是谓“九思”;孔子告诫正人君子们,要行必恭、事必敬、养必惠、使必义,要畏天命、明天理、敬天道;告诉凡夫俗子们,要做“老者安之,朋友信之,少者怀之”之人;鼓励强健奋进者要“知者不惑,仁者不忧,勇者不惧”。语重心长,苦口婆心,其言谆谆,其心拳拳,其意眷眷。
孔子强调私德为本,主张以德修身。幽兰君子性,虚竹学士风,是古代仕儒们崇尚的品格与风度,是孔子推行德教想要达到的境界和高度。修己以敬人,修己以安人,修己以安百姓,是孔子对君子修身的要求,好学、自省、改过、力行、克己、守善、行道,是修身的方法。他为中国古代的士、农、工、商“四民社会”确立了一系列道德标准、精神标高、行为标本。对内讲仁德,对外讲义德,父圣、子仁、夫智、妇信、君义、臣忠,此“六德”搭建成社会关系的桥梁,“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”的伦理纲常织成社会秩序的纽带,圣生仁、智率信、义使忠,“六德”相互关联、交织耦合,维系着父慈子孝、君义臣忠、夫敬妇顺的道德社会与和谐世界,“忠”“恕”“孝”“悌”“爱”“义”则是赋予这“六德”的具体内涵,德抚人心,德服人心。
孔子认为,官有官德,民有民德,君子之德如风,小人之德像草,风吹草动,草随风行。爱、惠、恕、孝、信、勇、俭、无怨、直、刚、恭、敬、宽、庄、敏、慎、逊、让,是社会个体应该保持的品德;教化民众要向善去恶、尊德守法,见义勇为、待人忠恕,上下同德方能万众一心,君民同心方能无坚不摧。虽然孔子勘定的一个个人生觇标和道德高度凡人难以企及,但作为人人心中皆有的纤绳,它们牵引了一个民族整体素质和人文高度攀升的方向。
星星点灯,月光指路。银河落九天,月霞铺满地。人在月光中走,心在星辉下读,道德之光牵引人心。站在道义制高点的民族,不惑。
孔子的天空,绽放着人性之光。
孔子思想的基础是民本,民本思想的底色是人性,人性观念的张扬是对上古神本思想、鬼神文化的反叛。“民以君为心,君以民为体”“君以民存,亦以民亡”的君民观,既是孔子对上古传说中“抚万民、度四方”等人道意识的挑灯拨捻、凿壁借光和拨云见日,对三皇五帝、贤王明君们人本意识的提炼、梳理和厘清,对夏商周民本意识滥觞的引流、扩源和澄清,开掘了“君轻民贵”思想体系的源流,也是对奴隶社会以来君本思想的反思与批判,代表了那个时代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。孔子躬耕《诗》《书》,皓首《礼》《乐》,从“重民”“安民”“富民”“教民”“为民”“爱民”出发,整理出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”的民本理念,呼吁制定宽政于民、德政于民、仁政于民、藏富于民、施教于民的政策,对后世民本思想的形成与承继,发挥了奠基性作用,做出了历史性贡献。
孝悌忠信是人之四本,礼义廉耻乃国之四维。教化人心、驯化人性、尊重人道,是孔子教育思想的主体。知识、德行、忠诚、守信是孔子施教的重点,他是古代史上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学校教师,以道育人、以德化人、以术授人,是孔子教育思想的三个层次。孔子认为当官者要崇尚惠而不费、劳而不怨、欲而不贪、泰而不骄、威而不猛这五种美德,要摒弃对人不加以教导只知道杀戮、不加以警醒而坐视其成、政令迟缓却要求限期完成、送人以物却非常吝啬,这一虐一暴一贼一吝,是四种恶行。君子做到尊五美、摒四恶,才能从政当官,这是人性的温度、人性的方向。
孔子设坛开讲、诲人不倦、乐此不疲,是想让人性回归苍生、让社会走向有序;他试图把仁义道德等元素注入人心的营养素、品格的培养基,培植起人格的参天大树;他是第一位发现社会的一切不公平首先源自教育不公平的政治家,他的“有教无类”观念和首开私学的创举,以及招生不分对象、授学不问出身、学问不求一律等举措,表明他能因材施教、培苗助长,正一锄一镐地填埋人间沟壑、铲平世上坎坷;他周游列国、施爱布道,试图以人性的暖光缩小一切尊卑、贫富、贵贱、智愚、善恶、孝逆、雅俗造成的温差;他主张“师道尊严”,让教师有尊严、让知识有价值,是想让教育受重视、受教育的人有体面的人生;他蹲守在黑夜的河边、迷茫的渡口,用思想的星光点亮文明的航标灯;他跋涉在丛林与沼泽的蛮荒之地,开辟蹊径,插上路标,以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使命感,让混沌的社会、野性的群氓在朦胧的月色下走向人性的曙色。
今天的人类天空,乌云翻滚,硝烟弥天,月颤星抖。霸权主义灾难、强权政治行径搅得周天寒彻,恐怖主义灾祸、人道主义危机如幽灵游荡。比疫情更严重的是人灾,比病毒更险恶的是祸心。物质的丰富与经济的发达,不一定带来文明的进步和人性的高贵,人类翘盼洁净的天空上洒满和平的阳光,飘着吉祥的云朵。人心思和、人心思稳、人心思进的趋势不可逆转,世界的目光投向东方,西方少数政客对中国孔子学院的歧视、敌视,是对人类共有文明的短视、漠视,是世界之悲哀、人类之不幸。天空是人类的,孔子是世界的,人性之光不会泯灭,相信中国的月亮依然朗照乾坤。
孔子的天空,绽放着理想之光。
“天下大同”是政治理想,以德治国是治政方略。孔子是中国历史路线的初绘者、人类命运走向的指引者。国与国之间彼此尊重,人与人之间相互敬重,和而不同,求同存异,则天下和谐、海内承平,这是理想世界的愿景。孔子是有政治抱负的文化人、有文化思想的官员,他创立的思想体系高瞻远瞩、深谋远虑,有鲜明的国家观、社会观,有正确的发展观、价值观,经得起风吹雨打、天长日久;他制定的纲常伦理有深厚的实践基础、理论基础,有广泛的民心基础、文化基础,是国之大者、民之本者,导引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政治取向、思想导向、社会走向。孔子的“克己复礼”,是试图复兴昔日尧舜禹、汤文武的盛世景象,这是中国人最早的复兴梦。
中国古代每一位帝王都是伟大的理想家。秦始皇嬴政实现了统一天下的理想,能打天下、得天下,却不能守天下、治天下,根本原因在于他不善于驾驭“法治”与“德治”的双轮战车,他的“焚书坑儒”碾压了知识分子,也导致了大秦王朝的倾覆,二世而亡。一个错误的指导思想,葬送了一个强大的帝国;汉高祖刘邦也有远大理想,虽然无知少识,却善听擅断,受到儒生幕僚陆贾和叔孙通的儒化教育,采纳儒仕们的治国之谏,还专程到曲阜以太牢之礼祭祀孔子,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祭孔的皇帝。两个儒生,改变了一个皇帝;汉武帝刘彻接受大儒董仲舒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的建议,结束了先秦以来“师异道、人异论、百家殊方”,理论五花八门、人心四分五裂的局面,用儒家思想一统民心,缓和了阶级冲突与矛盾,推进了社会和谐与稳定,国力强劲,国势兴旺。他乘势扬鞭,攘夷拓土、国威彰昭,奠定版图、开凿西域,开创了西汉王朝的鼎盛期和中国封建王朝全面发展的高峰期。他是有理想也实现了理想的帝王,大汉王朝赓续发展420年之久,与董仲舒倡导、历代汉王汉帝们推行儒家思想打底不无关系,此所谓“秦行霸道而亡,汉行王道而兴”。一个大儒,帮扶了一个王朝。
孔子的价值没有被他那个时代的君王们所认识、所重视,他的理想没有立即兑现,但开启了后世的梦想。秦始皇立朝以来的2200多年中,无论朝代如何更替,400多位帝王都在接力描绘孔子擘画的蓝图,努力实现天下一统、江山永固的帝国梦,但他们的帝国梦是帝王的梦、权贵集团的梦、统治阶级的梦,不是人民的梦,注定要幻灭。
孔子生在春秋、存于千秋,功在古代、利在万代,是中国古代社会核心价值体系的主要缔造者、中华民族长远发展的早期规划者、全人类共同命运最初的构建者。他设计的理想社会,不同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虚设的“理想国”,有别于英国古代思想家莫尔虚拟的“乌托邦”,区别于意大利古代哲学家康帕内拉虚构的“太阳城”,也不是中国东晋时期文学家陶渊明的梦中仙境、太虚幻景“桃花源”,孔子试图在春秋社会的现实泥浆里搭建一座理想大厦,尽管像古希腊神话里推石上山的西绪弗斯,像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笔下持长矛与风车对战的堂吉诃德一样徒劳,但他毕竟脚踏实地、扎根实际,只是无力改变沉重的现实罢了。孔子深耕于政治思想、国家意识、文化观念、哲学思想、社会伦理、道德建设领域,锤炼出讲仁爱、重民本、守诚信、崇正义、尚和合、求大同的文化特质,绘制出中华文化的基因图谱,涂抹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底色,浇铸出中华民族的性格模样,激发了中华儿女的理想追求,虽经风雨、久历磨难,却弥足珍贵、青史留存。孔子也因此而雄踞中华文化的宝座和中国思想的高峰,他的地位无可撼动、不可替代。
理想是星,点亮你的心灯;理想如月,透亮你的心空;理想之光照亮你夜行的路,理想之舟载你驶向成功的彼岸。孔子是一位理想坚定、人格高贵、道德完美的先贤、先哲、先师、先驱,他对理想社会的设计、理想人格的建树、理想制度的创立,以及他为理想而奋斗的精神,如光如炬,亘古不泯,照耀着中华儿女一路向前,高山仰止,星空仰望。
孔子是思想圣人,更是乱世英雄。重大的社会转型必定造就伟大的思想、成就伟大的思想家。作为没落贵族阶层、新兴地主阶级的代言人,孔子要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、封建统治,作为先进文化、进步思想的发言人,不得不在先进与落后、理想与现实、黑暗与光明中尴尬前行、踯躅移步,但他是乌云之上的皓月当空、迷雾之中的北斗导航。
没有孔子就没有“论语”,没有《论语》就没有“孔子”。客观地说,孔子并不是句句皆真理、字字皆秤星,他超越不了历史的局势、政治的局促、文化的局限,挽救不了理想的颓局、制度的败局、现实的残局。孔子对周礼的过分尊崇导致了后世对复古循旧的固守;他对官本位、权力遵从、纲常等级的过分强调禁锢了人的主观能动性;他对愚忠愚孝愚贞的过分点赞被后人用作束缚和剿杀人性的桎梏;“爱亲”与“利国”、“忠君”与“爱民”、“德治”与“法治”、“精神”与“物质”、“人文”与“技术”等诸多两难,一直无以解题;儒学的入世导致儒家对政治的干预,给了秦始皇一个迫不及待要焚书坑儒的理由,而汉代对儒学的过分推崇,又使经书、经师、经学被过度追捧,导致了对经学的繁琐注释和离经叛道。孔子著经,秦人灭经,汉人尊经,唐人注经,宋人疑经,今人读经,一些要素被提炼、被光大,一些精华被毁灭、被异化,一些糟粕被渲染、被放大,甚至成为文化垃圾。
但这不是孔子的过错,更不是孔子思想的污点。乌云盖月不是月的错,月隐星稀也不是月的过;孔子的论点不一定都站得住,但他的《论语》经过了后人的提炼,是智慧的结晶,价值不容低估,作用不可否定,孔子思想是崇高而圣洁的。孔子不齿于“怪力乱神”,从来没有把自己当神,儒学是人学不是神学,儒教是教化不是宗教。儒家是思想论坛的主角,但不是政治舞台的主角;孔子是儒家文化的创始人,却不是中华文化的全部代表,更不是唯一代表。研析孔子思想,要去伪存真、正本清源,把精华加以圈点画线、标点注解,把不属于孔子的表层剥离,把溅泼在孔子衣袂上的污秽洗去,月本洁来还洁去。中国只有一个孔子。
天下一轮春秋月。
孔子是中国的,也是世界的,更是人类的,中国的月亮也是世界的月亮。公元前500年前后人类文明的天空,群星闪耀,古希腊先哲、以色列犹太教先知、古印度佛祖、古波斯先知与中国的孔子、老子等先贤几乎同时出现,各自绽放、相互辉映。中国的孔子,点亮世界文明的东方圣火,温暖人类,照亮环宇。世界只有一个孔子。
孔子的天空是开放的。大约在400多年前,《论语》等儒家经典就以法文、德文、英文、拉丁文出现在欧洲,影响过一批西方思想家。100多年前,中国的“孔子”在自己的故土“接待”了一位同样著名的西方思想家,这位蓄着大胡子德国人的一本书,转道日、法、俄传入中国,与以孔子思想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握手相知、推杯问盏,共同打造了中国化的思想成果,创立了属于中国人民和无产阶级的政党。这个人叫马克思,这本书叫《共产党宣言》,这个政党叫中国共产党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程,是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、与中华优秀文化相融合的过程。最新理论成果之所以生机勃勃,是因为中华文化的底蕴深厚。阳光普照,万物葱茏。
千江有水千江月,万里无云万里天。尼山的月光,穿越历史烟尘,行走亘古长河,洁净、明亮而坚定;孔子的天空,因高远而圣洁,因博大而隽永,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星空,是中华儿女的心灵禅房。一路走一路走,便是一个日月同辉的清朗世界。(作者刘汉俊系中宣部“学习强国”总编辑,写于2021年秋分时节)
中国传媒网摘编:任薏宏 |